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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瑟風流、冀小棠
那棵樹
原本，那只是一棵平凡無奇的樹。
沒有預告，一對如黃金般耀眼的兄妹，闖入這棵樹的生命；它並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它只是一棵樹，它沒有力量驅走來人或選擇離開的的能力，所以它只是默默看著這對兄妹。
這棵樹所生長的地方原本是不毛之地，它是歷經千辛萬苦才得以長成的一棵樹，所以它不能理解，為何那名溫文儒雅的少年一奏琴曲，此地就有如仙境一般美麗？若有若無、如夢似幻，能有機會一睹之人無不驚嘆。
儘管如此，這由荒涼轉為仙境之地最明顯的物體依舊是那棵樹，那棵樹經常擔心害怕活潑好動的少女會摧殘它，畢竟那少女的劍藝一點都不斯文。
由於這對兄妹的到來，那棵樹逐漸不一樣。
這附近流傳著一種難解之症，那棵樹知道，那是由一株神奇的草苗所傳出，但那種病並不會感染到植物。
所以它向來冷眼旁觀路邊的垂死之人，即使此疾導致那樣淒厲的哀號、那樣悲慘的面容，它的心緒向來都不為所動──它只是一棵樹，沒有任何力量的一棵樹。
少年的琴因有能治癒身心的神奇力量，故兄妹從不曾染上此疾，但這樂音若是用在已染病之人身上，病癒之人將喪失記憶。
少年的善良，經常規勸偶經的病人，要他們放下過去，再造記憶；人是慾念太重的生物，因此會感到兩難，希望能兩全其美──但那不可能，因此選擇過後總是帶來痛苦。
那棵樹起先不在意，後來卻為人嘆息，並衷心希望他們能不悔所做的選擇──怪了？它怎麼會開始關心人來了？它的獨善其身到哪去了？
這地方本來少有人跡與動植物，那棵樹習慣了寂寥、習慣了孤獨，但它不會寂寞，因它不曾與誰群居過。
如今，少女的大嗓門兒天天吵得它不得安寧，她粗暴的行徑──那棵樹是這麼認為──經常將仙境搞亂成地獄，那顆樹雖是敢怒不能言，卻已在少年的悠然琴音下息了怒氣，此地也恢復美麗的仙境。
那棵樹總如同少年，希望少女能像個女孩子家文靜賢淑，但之後也總如少年，苦笑少女若不是如此英氣勃勃就不是少女了，這正如同少年若不是如此溫和嫻靜就不是少年了。
雖然那棵樹還是疑惑怎麼它也有了人的七情六慾，倒也不在意，日子就與兄妹安平和樂的過下去也是不差。
後來，也是沒有任何預告，少女離去不再回來。
少年有琴分憂、有樹陪伴，依舊日日傷憂；那棵樹陪著少年，卻也快樂不起來。
是了，這就是寂寞。
仙境依舊幻美，卻不再有生氣，悠然弦音聽起來是那麼哀傷，少年的笑顏也不曾開展，它自是麻木。
偶有過客，少年說著一樣的話語，卻沒有信服力，因為不堅定。
若此疾發生在少年身上，少年是否也寧可擔承痛苦，而選擇短暫美好的回憶呢？它直覺少年在思考這事，因為少女就是少年的一切，沒有少女、沒有少女的回憶，少年就只有一把彈不出聲的破琴。
那棵樹的一切，就是少年與少女；所以它也在思考同一件事。
漫長的等待，終於盼到了少女的歸來。
相聚是歡喜的，就算那棵樹是局外者也感到欣喜若狂；只是，少女的歸來卻將仙境捲入江湖的紛爭，不論正道反派，一一找上門來；為著少女的心，為著少年的弦。
不想捲入江湖紛爭，少女換了心，少年讓出弦，以為能就此遠離；孰料，兄妹離開了仙境，離開了那棵樹。
這樣也好，那棵樹想，離開這裡就不太有機會被人找上；兄妹該是廝守，如此一來他們才幸福，他們幸福，那棵樹也就了無遺憾。
原本，那只是一棵平凡無奇的樹，卻因為這對兄妹而富有人性，它也著實嘗到人的七情六慾；不一定是快樂，卻讓它了解更多，和兄妹在一起是真快樂，也了解更多更多；它本來就打著永遠守護兄妹的心願，就算兄妹遠在天邊，它也要從心底祝福、從心底守護。
說不寂寞是騙人，但充實的美好回憶，填補它所有的空虛。
仙境逐漸荒蕪，那棵樹卻依舊昂然挺立。
那對兄妹死了。
聽說死時並非一起……那棵樹感到世界的崩落。
它似乎是得了那難解之症，因為它的葉不再翠綠，它的主幹不再堅實，宛如活在生死邊緣的人，落葉聲即是淒厲的哀嚎，剝落的枝幹即是悲慘的面容，折磨日夜，痛苦不堪。
可是它跟那些人不一樣，它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它知道，若它是那些受疾苦之人，它肯定會選擇痛苦，留下記憶；它不是人，它不貪、也不悔──但它有了人的猶豫，雖然那已是過去──因為兄妹就是它的一切，它只要他們幸福的回憶，不要殘酷的事實──它跟人一樣，會逃避現實。
如果兄妹未死，並且幸福相守，它又會做何抉擇？它會選擇重生，因為它還想守護他們──其實它也有了人的慾念，想要更多。
可是，它沒有選擇的餘地。
它只是一棵樹。
它有沒有得病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它將要死去，不會重生、不能再造，沒有痛苦、沒有回憶，什麼都沒有。
原本，那只是一棵平凡無奇的樹。
如今，那是一株無生命的枯槁。
那棵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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