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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隆廢墟
煉金房
下水道
皇家區
貿易區
  
  
  


    羅德隆廢墟
  
  
  
  那些竿子上本來懸掛著聯盟的旗幟,但那些殘破的晦藍早在多年前就已卸下;取而代之的是黑暗女士流著血淚的面容。
  
  從城門進入,殘破的廢墟映入眼簾。但少數精通暗影的人知道,這裡還有他們的居民。
  
  他們一直在這廢墟中隱身遊蕩著,不現身也不擾人,不互相來往也不做任何事;他們只是漫無目的的在此處周遊回盪,似是尋找些什麼……是他們的回憶,還是他們的身軀?
  
  為何風中傳來虛無的鐘聲?明明這些鐘的殘骸就在人們匆忙的腳步邊,撞鐘人卻似乎不忘它的職務,日夜不休的敲響鐘聲……只是,撞鐘人在哪呢?
  
  仰望,什麼也沒有,沒有歡欣鼓舞的人類,也沒有美麗淒迷的花瓣雨──那罪惡的王子,最後的目光是停佇在誰身上?手中凋萎的花兒嗎?
  
  道路的盡頭,是國王的王座。光芒並不是落在座上,而是照耀著聯盟提醒人們所立之處的地方,那腳下的徽記。
  
  被光照著、被人們踩過,那依舊如新……那是罪惡的王子,效忠他父親最後一刻的立身之處。
  
  然後,他的話語、他的聲音,被深深烙印在此地──
  
  『繼承你,父親。』
  
  迴盪不去,父親的悲痛,與王子莫名的淚水……
  
  
  
  一個瘦弱的身軀,站在那濺下王室血液的地方,不知是思考還是發楞,呆站在那兒有一會兒了。
  
  他是一名被遺忘者,一名戰士。但他其實不懂通用語,他只是很好奇那聲音自何處來,又是誰所言。一個好奇心重的被遺忘者。
  
  但良久,他失去了興趣,前往地下城。
  
  這裡是被遺忘者的地下城,黑暗女士的幽深堡壘,這裡是幽暗城。
  
  
  
  只是,這座屬於死者的城堡,仍祭祀著羅德隆的最後一任國王。
  
  那座石棺,裡面什麼也沒有──早在多年以前,米奈希爾王的骨灰就被他的兒子所褻瀆。但石棺上,還是刻下了這些銘文:
  
  『 羅德隆的最後一位國王,泰瑞納斯‧米奈希爾二世在此長眠。
  
    他的一生做出了無數偉大的功績,他的殞落令人扼腕嘆息。
  
        ──願這位父王寬恕其子嗣所做的一切。
  
            願血染的王冠永遠被遺失和忘卻。 』
  
  這足以讓任何一個知道這國家興衰的被遺忘者發笑個半天。
  
  
  
  被遺忘的只有歷史……那些仇恨與血淚永遠也不會被忘卻。
  
  
  
    煉金房
  
  
  
  被遺忘者戰士有目的的前往地底,愈往幽深處,腐敗的氣息漸而跋扈;而他,來到了煉金房。
  
  被遺忘者最高深的研究都在此處。除了幽暗城偌大的建築工程,還有什麼是能跟煉金學平起同坐的科學技術呢?去問問那邊感染瘟疫的地精吧,建築工程也得倚賴他們,但要讓他保有完好的身軀也是得仰賴這些死者──他們都說他是被奴役的痲瘋地精,其實他只是生死被人掌握在手中罷了。
  
  經過那些內臟外露的憎惡……為什麼被稱作憎惡?到了煉金房,任何人都能明白他們只是被縫補的肉傀儡;傀儡,他們有腦袋,卻沒有真正的思想,何來情感?如何憎惡?就是對他們親吻,他們的心也不會因此而悸動……心碎?那麼應該去申請檢查,除掉蛆蟲或是增加防腐劑的用量。
  
  經過那些帶有瘟疫原體的憎惡守衛──準備用來對付任何一個侵入者──被遺忘者戰士來到煉金房,目光掃過眼珠子還在轉動卻還只有頭部的肉塊,掃過懸掛在牆壁上的任何一個肉塊,掃過那名等死的牛頭人……他終於在如山一般高的儀器中看見他的煉金學導師。
  
  
  
  將赫伯特‧哈爾希醫生需要的材料交出時,他對那些儀器一點也沒有疑問──在廢墟時大相逕庭的心態──他不希望碰了之後身上的某些部位掉落或遺失,也不希望因此而惹火他的導師。
  
  赫伯特‧哈爾希醫生是幽暗城皇家藥劑學會一等一的人物,他的職位卻只是專家級煉金師而已。原因在於他喜歡提攜後輩,絕不是因為他喜歡看到一個個嚐了他藥劑的學生扭曲痛苦的表情,他說的,絕對不是。
  
  但在他充斥著防腐劑味的面罩底下,他高深莫測的煉金學問卻不曾施展在這名戰士身上;只因為這名學生確實展現了優異的煉金天賦,他才讓他繼續摸索這要命的學問。
  
  當赫伯特‧哈爾希醫生與他的同事們製造出這世界前所未有的瘟疫時,他知道,他會先用在這名擁有卓越天才的學生上……一名卑微的戰士,這是何其榮幸啊。
  
  當然,目前戰士仍是卑微的,並為他的用處努力中。
  
  
  
  被遺忘者戰士注意到,化學家弗雷與他的兄弟科雷正在商議一些事情,而他們的視線經常會游移到那名牛頭人身上。
  
  據說那名牛頭人女性喝了幾口艾薩拉的湖水就變成這副病厭厭的模樣,因此求助於身為盟友的被遺忘者,希望在這方面有深入研究的皇家藥劑學會能協助醫治好她。
  
  但戰士很明白,就跟地牢中的俘虜一樣,這些煉金師留下她只是要她作為實驗品罷了。她的下場會如何?像恐懼之末酒窖裡的矮人一樣,腐爛而死吧,戰士猜想。
  
  但這些被遺忘者並不是拿這些作為消遣,這些只是黑暗女士戰略的一部分罷了,而他的子民們也確實的為她執行任何一步計畫。
  
  當大藥劑師法拉尼爾如何抱怨煉金房如何難以管理時,化學家弗雷所說的話戰士還依稀記得。
  
  「我們效忠於希瓦娜斯,在最黑暗的時代,她是我們的指路明燈。我們日復一日地奉獻著,希望使種族避免厄運。
  
  「我們不會一直軟弱下去的,我們會取回自己應得的。我們將報復敵人讓他們嘗到十倍於我們的痛苦……屆時,我們是面帶微笑的。」
  
  姑且不論這和大藥劑師法拉尼爾的抱怨有何關係,但這確實有著鼓舞作用;在那之後,戰士看著他們繼續冷血對待任何事物。一如往常。
  
  更何況他們的血液早已不再流動。
  
  
  
  錯過了藥劑師基佛把人類變成羊或松鼠的戲碼,被遺忘者戰士離開煉金房。
  
  
  
    下水道
  
  
  
  被遺忘者戰士注意到,下水道口有個紅影子。
  
  那是他們的新盟友,一名血精靈,身著紅色長袍的血精靈術士,瑟縮在下水道的入口,顫抖不止。
  
  戰士相當訝異這名女術士對那種惡臭能如此親近,但或許是她對那些承載冒險者飛進來的大蝙蝠給嚇到腿軟了,所以才蹲在那兒恐懼萬分;但她若要繼續待在那兒,不被嚇死也要被臭死了。
  
  難得的惻隱之心發作,戰士上前去,並說服自己那樣的臭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走近一看,女術士的臉色發白,抱著頭緊閉著眼,淚水潸潸落下,全身顫慄不已,口中喃喃有詞。
  
  「嗚……母親、母親……呀啊啊啊──!」
  
  戰士的手才要觸及她抖動的肩,便被她的尖叫聲給嚇到,張大眼看著她,不知所以;而術士的婆娑淚眼此時才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發窘,清秀的臉龐上染了朵朵紅暈。
  
  「對、對不起……我,我迷路了,我很害怕,沒有遇到任何人能給我幫助……那些,」她吞了口水,用長袍擦著淚,「守衛,好可怕……我很膽小,雖然我是個術士,可是……」說著說著,淚珠又不爭氣的一顆顆迸出。
  
  戰士伸出手,枯骨套著寬鬆手甲的手;術士遲疑一會兒,才伸出她纖細的小手,握住,讓戰士幫助她站起身子。
  
  摀住口鼻,術士感到有些暈眩,「這裡,讓我覺得很難過……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請問,可以帶我去見希瓦娜斯女王嗎?我來自銀月城,我有任務在身……」
  
  術士試著掩飾自己的膽怯,並且避免任何失禮或冒犯的辭彙,深怕眼前的被遺忘者以為她對黑暗女士有絲毫不滿或不敬;但戰士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示意她跟著他,向前邁步。
  
  血精靈術士抹抹臉,跟上被遺忘者戰士。
  
  
  
  看著戰士的削瘦背影,覺得有莫名的熟悉感和親切感;雖然戰士不發一語,卻讓她覺得很可靠。
  
  對了,她怎麼會信任他呢?她在鬼魂之地見到的被遺忘者既狡猾又冷酷,若不是任務在身,她一點也不想與他們接觸。但是眼前的戰士卻不一樣,他看起來……
  
  像白紙。對,不只是膚色和空洞的眼睛,情緒、感覺、目光,她無法真正感覺到戰士的反應,這是淡然還是冷血?就連身上都沒有死者的腐臭味,莫非他只是空有軀殼?
  
  但那似乎又不太一樣,術士想,她或許只是無法觸及眼前的被遺忘者真正的思想。但他是值得信任的,在術士握住他的手時就有這種感覺。
  
  既熟悉又陌生……他是誰?
  
  
  
  術士正想著,卻撞到到了戰士的脊椎骨。
  
  
  
    皇家區
  
  
  
  而如術士所願,她來到了皇家區。
  
  皇家恐怖衛士們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她,她卻不能自己的呆站在原地,直到戰士拉扯她的衣袖,她才懂得行禮。
  
  有某種事物,在術士心中轟然炸開。
  
  她見到了她:希瓦娜斯‧風行者,被遺忘者的女王。
  
  而黑暗女士,不論是生前亦或是死後,看起都像是術士的同胞。
  
  而術士仍然記得,她來此處的理由……
  
  
  
  曾經,她站在風行者塔,手中握著一個閃耀的飾品,無聲落淚;而曾經的曾經,那兒是如此美麗。離蔚蒼鬱的森林去哪兒了?安平和樂的奎多雷去哪了?他們的家園,去哪兒了……?
  
  大地已被腐蝕,生物被瘟疫所感染,亡靈徘徊不去。女妖之王高登一呼,率領著被遺忘者們發誓要奪回一切!而奎多雷留下悲痛、屈辱,他們自稱辛多雷、血之後裔;同為遺族,血精靈與被遺忘者結盟,部落也接納了血精靈。他們攜著手,宣誓著:就算是死,也絕不善罷甘休,對天譴軍團、對所有虧欠他們的敵人……
  
  只是,他們無法忘卻過去的傷痛。所以,術士站在這兒。
  
  
  
  而她見到了女妖之王,希瓦娜斯‧風行者。
  
  她和她的子民們不一樣,她完好無缺,甚至是相當完美!有著纖細、高窕且優雅動人的外貌,不同於高等精靈的地方,就只有她的膚色與眼睛;她慘白的膚色,襯著血紅色的瞳眸,令血精靈術士深深震撼著……她不敢抬頭。不僅是她,在這大廳裡頭的每一個人都不敢直視黑暗女士。她不容侵犯的氣質,無庸置疑的威嚴,以及,莫名的令人恐懼,使她站這裡;這裡,幽暗城的最深處,被遺忘者們的最頂端。
  
  術士又開始顫抖。她不敢回應注視在她後頸上的血色視線。術士混亂的腦袋,隨著冷汗一滴滴流下,閃過一道道疑問。希瓦娜斯‧風行者……她已經死了,但是她卻保有她原來的容貌;這樣的侮辱,會讓她不再跳動的心臟容下多少詛咒?而又是什麼樣的憎恨,才能造就眼前的王者?什麼樣的能力,令死者們從巫妖王的詛咒中醒悟?什麼樣的魅力,讓被遺忘者奉獻一切而永遠不悔?希瓦娜斯‧風行者……她用盡一切去挽救她的國家、她的子民,而她得到什麼?現在援助她過去的同胞們,又將會得到什麼?希瓦娜斯‧風行者……相較於她用仇恨構築而成的這個王國,血精靈的憤怒又算什麼?
  
  術士覺得自己好渺小、好渺小。
  
  
  
  「有話快說,我沒時間玩。」女妖之王的聲音不若報喪女妖那般尖銳刺耳──她們的聲音是要命的──她的聲音幽遠而虛幻,存著高等精靈的傲、被遺忘者的怨還有皇家貴族的威,令人生畏、令人膽戰心驚。術士的的心緒尚未重新整理,混亂在她腦中亂竄;戰士注意到她手中的飾品,呈給皇家恐怖衛士。
  
  「這位血精靈術士找到這樣物品,黑暗女士。」
  
  當希瓦娜斯‧風行者將那項鍊拿在手裡端詳時,被遺忘者戰士懷疑自己的眼珠子也逐漸腐壞而失去它的功能:黑暗女士感到震驚,並且悲喜交集?這就跟從她口中吐出的話一樣──
  
  「這絕對不可能!
  
  「這些日子以來,我以為我再也找不到它了……」
  
  
  
  那條項鍊閃耀著無瑕的光芒,似乎不曾被陰影所籠罩;寶藍色的珠寶上,刻印著一行銘文:
  
  『 給希瓦娜斯,永遠愛妳。
  
      ──奧蕾莉亞 』
  
  
  
  希瓦娜斯注視著那閃耀的飾品,眼神既愉悅又哀傷;那樣湛藍的光芒,映著她美麗的臉龐,映著她過往美麗的回憶。曾經,她的臉色紅潤,她的金髮燦爛,她在陽光下、在森林裡釋放她動人的生命,她銀鈴般的笑聲,她們悅耳動聽的笑聲……她們是如此歡樂、平和與滿足;曾經,這項飾的曾經,這曾經的項飾。
  
  整個大廳都靜默下來了。就連風,都停了;彷彿時間刻意停下腳步,讓黑暗女士盡情去細數天譴軍團尚未降臨艾澤拉斯的每一天,良久、良久、良久……直到希瓦娜斯注意到週遭的情況,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鎮定下來。
  
  希瓦娜斯的眼神再度轉為銳利,她冷漠注視著術士,「妳以為,這樣就會使我開心嗎?
  
  「妳以為我還會懷念那段成為被遺忘者女王之前的時光嗎?就跟妳這個人一樣,這東西對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而奧蕾莉亞‧風行者……」停頓,她咬著牙,憤怒喝出:「也只是一段逝去的回憶罷了!」
  
  「鏗!」項鍊被丟到地上,令所有人都惶恐至極──黑暗女士的怒火誰能平息?──紛紛退下敬畏的低著頭,而被視為肇事者的術士則哭成了淚人兒,雙眼因畏懼而緊閉,惶恐萬分的不住搖頭,灑落的淚水閃著項飾澄澈而耀眼的湛藍光芒。
  
  「請你立刻消失在我眼前,術士。」
  
  然而,術士的腳已經軟了,她的身軀無法控制的顫慄,不聽使喚;淚水如湧泉般無法止住,不斷哽咽使她呼吸困難;她很害怕、很想離開,但是她辦不到,恐懼駕馭了她的一切,在心底她又開始呼喚她摯愛的母親……而戰士毫無預警的握住她,讓她的心臟差點沒跳出來,而大聲抽噎嗝了一聲。懼怕的緩緩張開眼,望向戰士,而戰士,只是看著她,平靜但堅定的與她四目相對。術士覺得,自己的震慄似乎緩和下來了……
  
  
  
  希瓦娜斯‧風行者看著丟在地上的項鍊。究竟是怒氣還是悲哀讓它在那裡的?回憶與過去對她而言又算什麼?對,不算什麼了,因為回不去了……只是,她還是想留下些什麼,不論是自己的肉軀、奧蕾莉亞的項鍊,還是過往的一切……如果是能夠把握住的,她不想失去,不想失去她所有珍貴的寶物。
  
  悲傷之中,她唸出充滿魔力的咒語,召喚高等精靈──她們的亡靈前來。大廳內開始迴繞著這首有關辛多雷的遠古之歌……
  
  「Anar'alah Anar'alah belore
  
   Sin'dorei……」
  
  她們的歌聲掃去了幽暗城的晦澀,那是如此美妙、美的令人心碎……術士猛地轉向希瓦娜斯!淚水依舊流著、流著,淚光閃著高等精靈們幻滅不已的幽光;這些淚,不再是因為恐懼所生,而是因為哀傷……她知道的,這首曲子,她當然知道!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Shindu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belore……」
  
  血之後裔,以日光之名……術士閉上了眼,黑暗與死亡歷歷在目,就好像是昨天發生的;那是永遠的痛,就如同闖入他們故鄉的死亡之痕,硬生生在辛多雷刻下永遠也無法痊癒的疤痕。那些痛,與那些淚……
  
  「Shindu Sin'dorei
  
   Shindu fallah na
  
   Sin'dorei
  
   Anar'alah belore……
  
  
  
  「Belore……。」
  
  黑暗女士撿起了項飾,不再說什麼。
  
  
  
  術士在被請下去之前,她聽到了。
  
  很輕、很輕,卻很深遠。希瓦娜斯‧風行者,嘆了一口氣。
  
  
  
    貿易區
  
  
  
  幽暗城一向不熱鬧,也只有在貿易區才會看見少許的冒險者;但顯然黑暗女士美妙的歌聲傳遍了全城,商人與冒險者們都議論紛紛,因此比往常多了幾分生氣。
  
  術士懷中抱著一本書,這是她臨走前,一旁的血精靈大使交給她的。
  
  「妳已經深深傷了這位女士的心,雖然它已不再跳動……就收下吧,這個。這是黑暗女士最珍愛的一首曲子,妳也聽到了……
  
  「請記得太陽之井,Anu belore dela'na。」
  
  《貴族的輓歌》,書面上燙金的字體印著。
  
  
  
  看著橋下如巴掌大的蟑螂在那兒橫衝直撞,而販賣牠們的商人在那邊咯咯笑著,血精靈術士不禁轉過身去,並趁機拭去眼角的淚光;但當她抬起頭時,卻發現旅店老板手上拿著一把匕首,對那些蟑螂露出垂涎的目光,又不由得轉向牆壁。
  
  她不敢打開那本書,只怕自己的淚水又爭先恐後而出。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只好再次將自己的目光移向貿易區的人們。
  
  冒險者,他們很常見,他們通常是意氣風發的,因為他們為部落貢獻了不少心力,變的富有且能力強大──當然術士還沒有這樣的地位;他們來到幽暗城,少部分是執行任務,大部分是交易買賣。捨去奧格瑪而來到此處的理由,或許是因為這裡人少也沒有太大管制。術士注意到,有兩名戴著面具的被遺忘者與食人妖在角落交換手中的物品,並竊笑著。
  
  其餘的被遺忘者們,也就是幽暗城的居民,有守衛、商人、軍官以及平民。有的面目可憎,有的姣好如生前;有的絕望,有的悲憤,有的麻木。卻沒有一個是像帶領她去見黑暗女士的戰士一樣,那樣淡然平易。
  
  
  
  此時術士注意到,那名被遺忘者戰士離開銀行辦完了事,正向他走來。
  
  「呃,我真的非常感謝你,」她優雅行了個禮,「若沒有你好心幫助,我想我永遠也無法完成這個任務……」她翠綠色的雙眸暗淡下去,「我的膽怯,怎麼樣也成不了大事。我只會讓辛多雷蒙羞,我根本無法為部落爭取榮耀……」
  
  戰士那沒有血肉的手指滑過她的臉龐,接住她的淚珠。她訝異看著戰士,戰士卻什麼也沒說。
  
  「恩,謝謝你。」
  
  她轉過身去,卻沒有啟步;彷彿鼓起了勇氣,下定了決心,她轉過身來,誠懇看著戰士,「以日光之名,我、我是辛多雷術士,伊芙妮,伊芙妮‧祭月者!請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戰士光亮的雙眼微張,但隨即又恢復那樣平靜無波的表情。
  
  
  
  「奈特‧祭月者。」
  
  似乎是許久未開口說話了,他沙啞低沉的聲音響起。
  
  
  
  「咦?」
  
  不若戰士的平淡,術士張大了雙眼,無血色的雙唇微啟,嬌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淚水再度盈眶,卻沒有落下,只是映著她眼前的被遺忘者,那身形在抖動的淚珠中搖曳不定。
  
  「奈特……?你是我的哥哥?」
  
  她的手撫上戰士的臉,那樣蒼白的膚色,兩者彷彿融為一體──僅在她的淚眼中。
  
  
  
  戰士並沒有訝異她的話語與舉動,只是後退了一步,離開她的碰觸。
  
  纖手停佇在半空中,術士不可置信地看著戰士,「為什麼……?」
  
  戰士別過頭,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
  
  「你是奈特‧祭月者,不是嗎?為什麼……你原來是高貴的奎多雷,不是嗎?」術士的手放了下來,卻緊握了起來,用哀求的眼神注視著戰士,「母親她……你還記得母親嗎?我們的母親啊……」
  
  雙目半闔,沒有心虛、沒有冷淡、沒有不耐,只是任由術士說著。
  
  他不打算反駁或解釋,只是任由術士訴說凋零的歷史、沒落的貴族,他們已經不值一提的一切。他不置身其中,他不打算回應。
  
  什麼也沒有,只是任由眼前的血精靈訴說她那顆脆弱的心,在他面前赤裸裸地崩裂開來,並一片片的掉落、掉落……掉落到他的腳邊。他沒有撿拾,他根本看不到那碎片是如何豔紅地化去,汩汩擴散開來,遍及他所立之處。
  
  術士眼眶中的淚一滴滴掉落、掉落……落到戰士的腳邊。戰士沒有接,他根本沒看到她在落淚。
  
  「奈特!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母親最珍愛的兒子啊!」
  
  「我不知道。」戰士總算又動了他紫黑色的唇,那樣嘶啞的聲音卻直擊著術士的心扉,「我早已忘卻。」
  
  「你是祭月者……」術士的淚已爬滿面,嬌弱的身軀搖搖欲墜,「你是我的哥哥啊……」
  
  術士淌血的心繼續無聲碎裂,戰士不願再繼續踐踏。但他也沒有能力修復。
  
  
  
  戰士總算又正視術士,表情始終未曾改變。
  
  「那就是吧。」
  
  
  
  《貴族的輓歌》重重掉落在地上。血精靈術士終於無法再承擔那樣痛徹心扉的苦楚,她倒在戰士的胸口,嚎啕大哭著。那樣椎心蝕骨的痛哭著,她流不盡的淚水褪去戰視胸甲的髒汙,而那樣悲痛欲絕的哭號聲一陣一陣地令戰士不再跳動的心搖撼不定。
  
  被遺忘者戰士依舊看不到她的悲痛,卻已將她摟入懷中。
  
  那樣無情無欲的面容,始終未曾改變。
  
  
  
  來往的冒險者們都停下,注目戰士與術士;貿易區的被遺忘者們,卻沒有一個理會他們的。
  
  橋下蟑螂驚恐亂竄著,蟑螂商人咯咯笑著。
  
  
  
    幽暗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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