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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歡迎光臨!」
  

  藍潔昕瞥了一眼在櫃檯前的店員,那名男孩身體震了一下。

  
  「真敏感啊。」她心裡想著。
  
  


  上了高中以後,潔昕幾乎天天到學校隔壁的7-11報到。在「always open~7-11~」這口號還沒出現之前,「有7-11真好~」讓她在嘴上哼著是十足適合。不是因為特別喜歡7-11,就只是因為食物和飲料種類比學校的員生社多,而且很近的關係;事實上,這所高中大部分的學生會踏入此地的原因與她相差無幾。

  
  但是在上學的尖峰時刻,討厭人群的潔昕是不會踏入此地的。她聽到「叮咚」這聲音的的時間點頻繁地出現在早上六點、八點與凌晨四點左右。早上六點表示她早起了,八點代表他遲到了,而凌晨四點則意味她整夜沒睡。

  
  很巧地,這三個時間點都看得到那名大夜班的男孩。

  
  和她最要好的死黨,宇文顥爾一樣,他們都住學校的宿舍;不過因為住宿的人很少,舍監疏於管理,這兩人在門禁的晚上十點到早上五點之間不一定乖乖待在他們的房間裡。怎麼出來呢?翻過那低矮的圍牆就行了,雖然會翻牆的女孩子並不多,不過這對身材高窕的潔昕一點都不難。

  
  有時她和顥爾會看到那名男孩,穿著他們學校的制服從學校走出,踏入7-11內沒多久就穿著店員制服幫他們結帳。他是進修部的學生啊,她心想。

  
  「變態!還看?」顥爾敲了她一下腦袋,「我知道妳很飢渴,不過我們第一節要遲到了!你要害我被班導ㄉㄧㄤ嗎?」

  
  「煩耶,不想被罵就早點起來啊,干我屁事啊。」

  
  兩人打打鬧鬧地在櫃檯結帳,當要接下發票和找零時,潔昕楞了一下。

  
  「呃……小姐,發票。」

  
  男孩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畏縮。潔昕接下男孩遞給的發票與零錢,和顥爾趕往學校。

  
  「和我一樣耶……翹小指。」那樣白皙的手,在潔昕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潔昕總被顥爾說是發情的母貓,而且潔昕要的人,幾乎都會到手。潔昕卻覺得沒什麼,至少她從沒和任何一個交往過的男女上床過,但只要感情淡了就會分手;和她交往過的人總是毫無預知的聽到她的分手理由,這些晴天霹靂的表情潔昕已看過太多次。

  
  她才不會愛上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呢,潔昕對顥爾的癡情論嗤之以鼻。

  
  而這次也一如往常,因為對男孩有興趣而展開了追求。

  
  但一開始,她只是不着痕跡的觀察。7-11男孩意料外的敏感,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會被他察覺,潔昕總是趁他在上下架或清點商品認真工作時偷看他。

  
  嚴謹的短髮,白皙的肌膚,娃娃臉,個子不高,身材纖細。雖然長得像清秀女孩這點和顥爾很像,但更為敏感、講究;男孩翹著小指的手握著立可白,在寫錯字的地方仔細塗著,輕輕吹去立可白刺鼻的氣味……他望向潔昕,察覺到她的視線。潔昕拿著手上的黑咖啡,走向櫃檯結帳,一切看起來都那麼自然。

  
  「還是注意到了吧?」潔昕看著他操作收銀機,修長的手指並不如同平時俐落。當她拿著咖啡走出7-11時,故意回頭望向男孩,男孩在店內轉過身去卻被絆倒;潔昕這時後悔沒帶著眼鏡,或許還能看到他燙紅的耳根也不一定。

  
  在收下找零時,故意碰觸他的手,「謝、謝謝光臨!」男孩青澀的聲音不如同迅速身回的手,而是頓了一下,但他轉過身去做其他事,讓潔昕看不到他的羞赧。彎唇,潔昕認為自己這次也能簡簡單單手到擒來。

  
  在潔昕喜孜孜的跟顥爾報告男孩的觀察日記時,顥爾只是狠狠罵她變態,接著衝到她的班上要她的同班同學把這個色胚帶走並報警。這讓潔昕的同班同學以為顥爾被她非禮,都不關己事的揮揮手要他們談情說愛時別打擾到其他人;尤其是愛慕潔昕的那幾位,幾乎恨不得要衝上把顥爾丟到魚池裏去。

  
  潔昕並不在乎旁人對她和顥爾的誤解,而且這樣反而可以為她省下不少拒絕人的麻煩;更何況她現在的心思都放在7-11男孩上,她才懶得去理會顥爾因為她而被怨恨的困擾。

  
  
  

  第一次和男孩真正談話是那個段考的早上,潔昕讀了一整晚的書沒有睡,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她帶著黑眼圈走進7-11。

  
  「叮咚!」男孩從倉庫走出來,「歡迎光臨……」

  
  潔昕注意到,男孩不像平常被她帶有黑眼圈的銳利眼神驚懾到,看起來還昏昏沉沉的;剛睡醒?看到男孩在櫃檯前打盹的可愛模樣,潔昕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她拿了咖啡粉包和布丁,走到櫃檯前,「麻煩微波,謝謝。」

  
  男孩愣了一下,問道:「咖啡嗎?請等一下……」他拿出紙杯撕開粉包倒進去,正猶豫要沖熱開水還是沖溫水微波時被潔昕喝住,「啊!不用泡,直接拿去微波就好了。」

  
  「咦?」他的視線在潔昕與咖啡間來回,「微波,粉,就好了?」

  
  「對,這樣才叫『碳烤咖啡』啊。」潔昕嚴肅說著。

  
  很顯然這個要求讓他不知所措,他道歉說不行這麼做,潔昕就故作憤怒的樣子,「搞什麼啊?服務很差耶!那微波布丁好了,我要『碳烤布丁』!」

  
  潔昕橫眉豎眼的樣子把男孩完全嚇醒了,他不停道歉、不停告訴潔昕他無法這麼做,潔昕就裝作更加怒不可遏,還揚言要告訴他們店長或打電話給消費者專線;聽到這裡,男孩的眼睛冒出水氣映著日光燈的光亮,道歉的聲音開始哽咽。

  
  「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男孩亮著淚光的眼傻傻看著趴倒在櫃檯上狂笑的潔昕,潔昕握著拳頭瘋狂敲著櫃檯,恣肆的笑聲怎麼也只不住,就連淚水都比男孩的早一步竄了出來;男孩這時才發現被整了,低下頭紅透了整張臉,卻什麼話也吐不出來,只是默默等著潔昕笑完。

  
  「哈、哈啊……你、你還真的跟我想的一樣好玩耶,哈哈哈……」潔昕揉去淚水,「對、對不起啦,拜託你不要生氣也不要哭喔,我也不笑了,可是你真的,噗、呵呵……哈哈……」

  
  沒有對忍不住笑的潔昕發怒,男孩只是紅著臉皺眉開始結帳,「沒、沒關係,我習慣了……」

  
  潔昕停下笑聲抬起頭來,是習慣被惡整了嗎?確實,像這樣個性的人很容易被欺負,而在高中男生的圈子裏這種類型的男孩總是淪為被欺負的一方,「有點可憐耶。」

  
  付了帳,潔昕拿了咖啡就走,男孩叫住她,「小姐,布丁。」

  
  「給你吧。」

  
  「咦?」

  
  潔昕不以為然說著:「還是你不喜歡吃甜的?反正那個給你啦,惡搞你對不起啦。如果你不要吃也沒關係,可是要是還我我會不爽,你拿去餵狗也沒關係。」語畢便走出7-11,頭也不回,也沒給男孩說話的機會。

  
  看著手中方才差點要成為「碳烤布丁」的東西,男孩低語著,「謝謝光臨……」

  
  
  

  有了這樣的起頭,潔昕往後與他攀談起來卻沒有困難。一開始只是隨口問候,「你是進修部的喔?」「你幾歲啊?」「上完課就來上班不會很累嗎?」「你喜歡吃甜食喔?」「哈哈,你好可愛。」而男孩也漸漸不再臉紅面對,像一般談話一樣順著她聊天,「恩。」「十八,妳呢?」「會啊,可是大夜薪水比較多……」「恩,很喜歡!」「謝、謝謝……」

  
  後來他們會坐在店外的長椅上喝著飲料長談,這樣的進展是潔昕意料中的事;他們可以聊更多、更久、更深,那樣甜蜜的的情愫也悄悄萌發。

  
  「昕昕,妳晚上這樣陪我,白天不會打瞌睡嗎?」男孩低頭望著自己交握的雙手,「這樣對身體也不好……」

  
  「沒差啊,我平常上課都在睡覺,肝也早就爆掉了。」潔昕伸手撥亂他的頭髮,笑道:「你才要愛肝咧,排休排多一點啊,那麼操幹麻,健康是一輩子的耶。呃,雖然我沒資格說……」

  
  男孩紅著臉,「我、我想要升學,家裡沒給錢,要自己賺學費。」

  
  潔昕喝光咖啡,「雖然你和顥爾有點像,不過家裡倒是差很多,」她皺著眉把紙杯捏得不成形臭罵一聲,「死暴發戶!」

  
  「顥爾……平常,跟妳在一起的男生?」潔昕點點頭,男孩臉色難看了起來,「他是,妳男朋友……?」

  
  正中下懷,潔昕揚起笑容。她突然撲到男孩身上,男孩的雙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熟透,並瞪大眼看著笑開懷的潔昕;潔昕貼近他的臉龐笑著,「咦?和我交往的人不是你嗎?」她啄了一下男孩的唇,潔昕知道男孩已經熱到暈頭轉向了。

  
  「我、我?」

  
  「你不喜歡我嗎?」潔昕並非是像言情小說中女主角裝著我見猶憐要哭要哭的可憐樣,而是雙手喀拉喀拉的推著手指骨作勢要殺人的模樣,「很、好!吃了還不付錢是吧?嘿嘿嘿……」

  
  單純的男孩被嚇到了就著急大喊著:「沒、沒有!我沒有吃什麼!我喜歡妳!我要和妳交往──」

  
  潔昕堵住他的小嘴不讓他在大半夜裡繼續嚷叫,和他交纏許久才讓他透氣;男孩眼神迷濛,輕摟住潔昕,斷斷續續的氣音讓潔昕差點沒有腦充血,「我、我喜歡妳……好喜歡……」

  
  「到手了。」潔昕心裡想著。

  
  
  

  潔昕很喜歡撫摸男孩,軟軟的髮絲、圓圓的臉頰、纖細的腰身和修長的四肢;這些舉動總是讓男孩臉紅得要滴出血來,他溫順接受潔昕的吻,唯一敢主動的只有牽手與擁抱──不過就算是自己主動,也總是躊躇許久才羞赧伸出翹著小指的手來碰觸自己喜歡的女孩。

  
  男孩很喜歡吃甜食,潔昕經常買了7-11的蛋糕自己吃一口、餵一口對方這樣甜蜜的吃著小點心;儘管是寂寥的深夜,兩人在一起卻一點也不覺得寂寞孤單。

  
  顥爾曾經以為潔昕和人交男女朋友的原因是怕寂寞、孤單,潔昕卻說:真正的寂寞就算是在人群中與人相接也無法感受到真正的溫暖。顥爾覺得,雖然他們兩個現在很甜蜜,分手的日子卻很快就會到來。就跟潔昕前幾任男女朋友一樣。

  
  男孩是進修部的畢業生,在畢業典禮當天,潔昕和顥爾肩並肩坐在一起,聽到男孩被點名,上台領獎。

  
  「他成績不錯耶。」顥爾看向潔昕,潔昕打著呵欠,「喔,對啊,他很努力喔,常常問我課業的東西。進修部多少會有這樣認真的人啦。」

  
  「那他有推甄或申請嗎?」

  
  「有啊,好像推上南部的科大吧,」顥爾瞪大了眼,潔昕蠻不在乎的說:「他考完後我跟他說,畢業後我就不想再見到他了,可能怕看到我吧,連7-11都辭掉了。

  
  「感情淡了嘛,沒辦法啊,」翹起二郎腿,潔昕像是在討論隔壁家小狗生產了一樣稀鬆平常的事,「他當時還哭了呢……說實在話,」潔昕捧著臉頰惡質笑著,「他哭的樣子也好可愛啊!」

  
  「壞蛋!」顥爾指著潔昕,潔昕挑起眉,「我說真的阿。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我真的很喜歡他,應該是他難過我就傷心才對。我這種膚淺的感情,你認為我們能繼續嗎?」

  
  「也是啦……」顥爾看著從台上踏著小腳步緩緩走向座位的男孩,「反正遇到妳就是衰小就對了。」

  
  「哪裡哪裡、過獎過獎!」

  
  「妳吃屎啦!」

  
  典禮完後,潔昕和顥爾正打算去網咖消磨時間,卻被7-11男孩叫住。

  
  「昕昕……謝謝妳,我真的很喜歡妳。」男孩抹著淚水,卻帶著柔和的笑容。

  
  「恩,掰囉。」

  
  就這麼簡短的一句話,潔昕頭也不回的離去。

  
  
  

  後來潔昕在往後的日子試圖想要想起那名男孩的臉孔時怎麼也記不起來,但是男孩白皙翹起的小指在她腦海中依然清晰。

  
  或許她只是喜歡和她自己有共通點這部份也不一定,潔昕咬著筆桿看著自己翹起來的小指。

  
  不過她再也沒喜歡上7-11的店員。那麼,就姑且稱他為「7-11男孩」吧,比「翹小指的男孩」要好聽多了。

  
  當潔昕在7-11看到甜點新品時,很自然地取走並拿出i-cash結帳。

  
  「喂,顥爾!」潔昕探向顥爾的班上,「7-11出新蛋糕了耶,還不錯吃。」

  
  「幹!妳先吃囉?是不會等我喔?」

  
  顥爾急躁的奔向小蛋糕,而他身後的同班同學們都說:又來了,急躁的奔向他的小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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