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潔昕喔，她在我這邊做了好幾年了。」
鬍渣沒刮乾淨的中年男子吐了一口菸，顥爾咳了幾聲，他才把菸熄掉。
「歹勢啦，想說還沒開店。啊你不是她男朋友？問我幹嘛？蛤？你不是？騙肖耶！唉呦，反正就她就是很愛喝咖啡啊，就跑來我這邊工作，對客人臉都是臭的啦，
跟她講好幾次都不聽。啊我是沒差啦，反正我還有在收學生房租，少幾個客人不會怎麼樣啦。我比較怕就是她對店裡的妹妹亂來，你她朋友嘛，她是男女都可以耶！
我在當兵時GAY都沒看過幾個，竟然會有雙性戀女大學生來我的店裡調咖啡耶！啊你們是怎麼說的啊？雙插卡？還好她都沒有啦，有時候她男朋友或女朋友會來找
她啊，不過都沒事啦。對了，很奇怪耶，她冬天的時候常常翹班，都說貧血什麼的。」
「嗯？藍潔昕？很聰明啊，很少教到這樣的學生。」
頭頂禿了一大半的老人溫和笑著，顥爾還是小心翼翼地問著問題。
「像這樣會舉一反三的學生不多啦！她想得到很多問題，有時候還會問倒我呢！我記得，她以前大學時不常來上課，不過都有在讀書哪，考試都考很好，也常問問
題，我很喜歡這樣主動的小孩啦！她也很愛看書，我研究室的書她都看得差不多了耶！不過她都不好好整理啊，有時還看到不理我哪。不過平常很有禮貌啦，如果再
正常一點就好了，哈哈哈！嗯？她不就是雙性戀，又喜歡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有時候會說奇怪的話，或是做奇怪的動作，或是突然大笑之類的。我聽說她在寫小說，
寫得怎麼樣啊？嗯？我怎麼好像見過你？你是不是她朋友啊？」
「你問這個要幹嘛？」
帶著粗框眼鏡的女人瞪著顥爾，他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對，我知道老師是雙性戀，還有躁鬱症，可是她的文筆、她的才華都很不得了，做什麼學術研究、咖啡廳服務生，太浪費了！你根本想不到她筆下的東西多麼詭
異、華麗而又吸引讀者！你不是她的室友嗎？你竟然沒讀過她的書！什麼？寫稿的時候？她常常摔東西、撞牆、灌黑咖啡，尖聲怪叫、大笑或是胡言亂語，要是我沒
在旁邊監督，要是她把電腦砸了怎麼辦？那稿子就全都毀了！你啊！你怎麼不好好看著她呢？對啦，她躁症時都是這樣的，可是這時候也是寫稿最勤的時候。藝術家
都是瘋子，這點沒有說錯。可惜她鬱症發作時完全不行，一直在磨刀子，或是拿刀子割自己，一直碎碎念、灌咖啡，把自己鎖起來不接近任何人，音樂聲音開到要聾
掉的地步，真不知道她那時腦袋在想什麼……你要看好她啊！要是她死了，你可賠不起！她是我們出版社很重要的作者！」
「潔昕她……大部分的時候，都不是很快樂。」
有著憂鬱眼神的男子淺啜一口咖啡，不理會顥爾的直視，自顧自說著。
「鬱症發作時她不會讓我接近，總是在自殘自己……她說，這樣才有感覺、這樣才有活著的感覺。她總是在思考，往往都是負面的方向，然後對一切厭惡、對一切
憤怒，她會詛咒、她會憎恨……到後來她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看不到，只是在自己腦中的痛苦中徘徊著，不吃不喝，在昏睡中試圖麻痺知覺。躁症……她那時看
起來就跟平常一樣，甚至更吸引人。愛笑、喜歡做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更加熱情，性慾也更加……總之，外放得甚至不像她了，你會以為她多快樂，但她其實無法滿
足，她要更多、更多……她不睡覺，她瘋狂的敲著鍵盤，快速地跟我對話，想像很多不存在的東西，產生很多奇怪的幻想。她說，她還要更多……你知道的，她對一
切不滿，她永遠也無法滿足。」
「……啊？」
潔昕挑眉，顥爾裝得若無其事，她還是質疑他的用意。
「躁鬱症時我在想什麼？我才不會去記這些事情咧，而且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吧？你不都看著嗎？我翹課時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寫作，只有正常的時候會打一下電
動。工作？課業？要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不是那麼難，不是嗎？你很明白的啊，我的偽裝技巧……那種事情很簡單。我是說，生活。但是要好好活著……哼，現在比以
前要簡單多了。但是你不會知道，那時候，他們告訴我什麼、我看到什麼……沒有任何順眼的東西。而且你不在。你該死的、天殺的不在！我在爛泥裡掙扎了很久，
看到鮮血、感受痛苦，我才知道，我活著……我想活著，你知道嗎？你知道的啊，活著不是呼吸那麼簡單……」
「啊，你問我？」
顥爾看著醫生，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照實回答。
「她就是個瘋子，對，就這麼簡單。不過我不會丟下她的。她很奇怪，但我不覺得她可憐，因為很多事是她自己造成的，但是我會幫她，算是……彌補吧。其實我
又沒虧欠她！幹！反正她就是那樣，我就是這樣，否則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她不會尋短的啦，而且也還沒病到無藥可救，她還在試著活著，不
是嗎？她可以的啦……我想是啦。但老實說，要是她有天好起來了，我反而覺得奇怪。她根本是依賴躁鬱活著，要是她有天清醒過來，可能就不想繼續走下去了……
因為她就是那樣的人。不是像個人，而是像她自己，用她自己的樣子、用她的方式呼吸。真是白癡，以為世界就只有自己……我也有錯啦。你叫我去問這些，又問我
這些，到底要幹嘛啊？喂！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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